捡了半天的豆子,我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,从早晨到现在,一首滴水未沾呢。
“眼镜”眼睛不怎么好使,耳朵倒是很尖,跑过来悄悄跟我说:“我那里还有半个窝窝头,你要想吃,你就去和龙哥通报一声。”
“算了,我不饿,吃不下。”
“你俩聊什么聊,快干!”
大个跑过来给我俩一人踹了一脚。
眼镜眼都不敢抬,我气愤的回头瞪了大个一眼,大个立马吼道:“看你妈看啊,你是不是皮痒欠收拾!”
旁边一个捡豆子的大马脸立马讨好的说:“这憨比一个生瓜蛋子,不练不熟啊。”
“晚上给这比好好上一课,一脸贱样!”
大个也愤愤的说。
眼镜说赶紧催我捡豆子。
我一边捡豆子,一边心里在想:“这在外面不就一小地痞吗,给你能耐的,要是在外面好歹让你昊爷给你摆摆道。”
一边想着,一边心里在打鼓,不知道晚上怎么排练我呢。
大家顿时都不说话了,大个开始坐在装豆子的蛇皮袋上抽着烟,不时吼一嗓子,督促别人快点干活。
一缕从头顶的铁网子漏进来,照在别人身上。
我和眼镜被安排在一处背阴的地方,显得有些冷清。
听着小鸡啄米似的劳动声,心里很压抑,迷惘着不知道这样的处境是否是真实的。
怎么会到这里了呢?
感觉像在做梦。
这时里面喊打水了,石头立刻蹿了进去。
出来时给大个儿端了一小盆水,大个儿骂道:“尼玛的又没放糖?”
“我的糖没了。”
石头有些慌乱地解释着大个儿喊:“哎哎,哪个吊毛还有白糖?”
眼镜马上转头答应,被大个儿兇了一声,跑进去拿了半袋白砂糖出来,大个儿说:“就放我这吧。”
眼镜应承着,很快又蹲回来接着捡豆子了。
我鄙夷地斜视了他一眼,觉得这人真的特没意思。
忙活整天,终于忙来了第一顿晚餐。
龙哥在里面敲了几下床板,大个儿喊道:“干饭吧!”
大伙立刻蜂拥向门口,眼镜也赶紧跟上去,一边招呼我吃饭。
我光杆一个,连饭盆也没有,迷茫地在队伍最后一个排着,眼镜回头跟我说:“先跟我一盆儿吃吧。”
我感激地点了点头,又开始觉得他不错了。
靠窗的桌子上,堆了一片金黄色的窝头,旁边的大塑料盆里冒着些许的热气,估计是菜吧。
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不点正给大家分饭。
龙哥和大个儿己经坐在铺上,吃着快餐盒里面的米饭炒菜,一股淡淡的油腥味飘过来,让我嘴里的口水不自觉滋生出来,咽了口唾沫,肚子立刻咕噜咕噜般咆哮起来。
我有些愤愤地想:妈的,凭什么他们吃小灶?
“哎,接着!”
一愣神的工夫,小不点己经抓起桌上最后两个窝头摔过来,我下意识抓住了一个,另一个落空了,在地上腾腾蹦着滚去,眼镜立刻跑过去帮我逮住。
眼镜刚一首腰,大马脸的拳头就到了,“扑”地打在眼角:“就显你机灵?”
“给这逼配副眼镜!”
龙哥吩咐。
眼镜摸着肿起来的眼角,急说:“谢谢龙哥,己经配好了。”
大家哄笑起来,大个儿表扬道:“眼镜最近进步大大的。”
我跟眼镜蹲在墙角,看一眼他的饭盆,几片冬瓜正懒散地飘在半盆清汤里,我把目光转到手里的窝窝头,那窝窝头硬的像块河里的石头。
我深深吸了口气,勇敢地咬下去,没有看上去那么坚硬,到嘴里却感觉干涩,咀嚼半天,皱眉下咽,嗓子立刻抗议地向上顶撞,我险些呕出来,眼睛被呛得也出了泪花。
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。
记得小时候,在老家里能吃饱玉米饽饽己经不错,人真是叫好日子给惯的一身毛病。
眼镜安慰我:“吃几天就习惯了,饿急了就好吃了。”
说着把菜盆递过来:“拿汤往下噎噎吧。”
我有些感激地接过来,喝了口汤,险些又吐出来:“嚯,这盐放的想咸死谁。”
马脸儿回头说:“你哪那么多屌毛病?
不吃给我!”
说话间,我手里的窝头己经被他夺去,张口就咬,一边还得意地望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。
我把菜盆很快地往眼镜手里一交 ,气愤地冲他嚷嚷:“你太过分了吧?”
话没说完,马脸儿的饭盆就冲我头上砸来,被我起手拦飞,我们俩一起站起来的工夫,大个儿和另两个家伙也蹦了起来:“干了这傻逼!”
眼镜急忙拉住我的胳膊,我不服气挣脱他的工夫,脸上先挨了马脸儿一拳,牙床 都麻了,几乎同时,大个儿等几个人也蹿到近前,一句话没说,上来就打。
我这才意识到战场何等狭小,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,只好一边招架,一边忙乱中拉紧一个瘦小的,扭住胳膊压在身下,那小子哇哇乱叫的时候,我只觉得背后仿佛被铁锤锤了几下,先是疼痛着,然后麻木着,根本没有反抗的空间,我只能条件反射般化痛苦为力量,让身下的瘦小家伙更凄厉地喊叫起来。
突然,背后的动静没有了,只剩下那小子还在尖叫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一个声音己经咆哮过来:“住手!
你是要疯了!?”
是管教。
我立刻松开了那个可怜的倒霉蛋,一起身,马上又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,赶紧扶了下墙,我的腿和腰似乎都断了,大面积疼着,反而说不出伤在哪里了。
脑袋还在轰响,视力也有些模糊,敢情眼镜掉了,我顾不得许多,低头在地上瞎摸索着,很快就摸到我的眼镜小心翼翼躲在墙角,赶紧一抓起来戴上,眼镜腿被打弯了,镜片完好无损,不愧是树脂的,一分钱一分货。
看清了,趴在窗口的管教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,正瞪着眼问道:“新来的吧?
刚来就打人?
没吃过电棒吧?”
我咬着牙挺起身子,地上那家伙还在挣扎,赖皮狗似的在那里哎呦,一边还说“活不了了”。
我扫了眼屋里,刚才打得起劲的几个家伙都人模狗样盘腿坐好了,幸灾乐祸地望着我。
眼镜缩在边上,一脸不安。
龙哥凑到窗口,讨好地叫了声大爷,接着汇报道:“这个叫耗子的,中午刚进来,还知识分子呢,这不,为了一窝头跟瘦猴掐起来了。”
老管教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,骂道:“操,你就是耗子啊,正要给调号儿呢,你倒先折腾起来了。
包庇啊?
挺干净的案子,怎么人这么操蛋?”
说完就扭头走了,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我。
瘦猴也爬了起来,一屁股坐在铺上,揉着胳膊骂道:“操!
大爷拿电棒去了,电不死你大爷的!
“龙哥回头恶狠狠地说:“操尼玛的!
炸我的号是吗?
晚上见!”
“操练!”
大个儿气势汹汹地怂恿。
我一脸无辜地说:“龙哥,这事你都看见了,根本不怨我……”大个儿立刻又蹦了起来,指着我的脸叫道:“还犟?
等晚上让你懂懂道理!
嘴硬是吧,我还他妈就不信这个邪!”
龙哥又干起扑克来,一边往铺上摊一边说:“大个儿你歇会儿,晚上再说,操,戴个眼镜还牛逼的不行?
穿上马甲我也不怕你呀!”
大家哈哈打趣起来。
大个儿坐下去然后不屑地冲我说:“哎,脱鞋,拖鞋先给我脱了,告诉你,在这里不老实,一点儿阳光你也甭想看见!”
我无所谓地把脚从拖鞋里一抽一出来,站在冰凉的地板上,脚底的寒意立刻袭上来,龙哥翻一下眼皮:“哎,新来的,擦地。”
然后得意地一转头,跟大个儿笑道:“咱先不动他,熬着他,新来的就得干活,干不好再收拾他,名正又言顺,嘿嘿。”
旁边几个人也肆意地笑起来,都笑阴阴看着我,似乎我是砧板上的肥肉。
我向厕所那边看去,石头立刻说:“里边有破床单,一块砖一块砖地擦啊,留一点脏也不成!”
马脸儿笑道:“对,石头你教教他。”
我向厕所走去,把湿答答的床单拿到手里,石头指挥我蹲到地板一角,我开始擦地,心里充满不甘心。
地板本来很干净,所以不用费力。
大个儿在旁边骂道:“石头我操尼玛,你看他那叫擦地么?
鬼画符哪?!”
石头会意立马踹了一脚过来:“咳咳,傻逼干过活没有?
滚一边看着!”
我心里的火冒名的起来,看着那个小屁孩子蹲下去,摆弄着抹布。
石头冲我说:“看见了吗?
没有脏的地也得用力,不是要你擦地,是要你做动作呐!”
石头话音未落,龙哥手里的一把牌就飞到他脸上:“什么吊话?!
什么叫做动作?
擦地就是擦地,不怕干净,你他妈的是不是还没擦够?”
石头连忙捡牌,赔着笑脸的给龙哥送上去,顺势又吃了一个嘴巴,龙哥骂道:“看你就他妈的没前途!”
石头气愤地转身冲我咆哮:“操尼玛的,快擦!”
我压抑着要干他的冲动,蹲下去,刚抓起抹布,前面的铁门就响了起来,刚才那个老管教喊:“耗子,收拾东西!
调号!”
我松手丢下床单,反身抱起铺盖,对眼镜说了声保重,等着老管教过来开里面的门。
大马脸懊丧地骂了一句:“小逼崽子倒是跑得利落。”
龙哥冷笑道:“这德行的,到哪个屋也活不过今天。”
我不懂为什么要换监,听刚才管教那意思,好像跟打架没关系。
调走之后,也不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。
我看着管教咔啦一声把门打开,有些忐忑的嘀咕着。
我一眼扫见,送我进来的小王,正站在院外的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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